风波恶(275)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京中局面刚一稳定,梁宜就迫不及待地赶往宫城,既是不放心重伤的定边侯,也是看出局势凶险,急着找张景澈商量对策。

彼时风雨初歇,天际绽开一线曙光,将天幕渲染成清透的微白。梁宜策马飞驰过长街,就见以永寿门为界,禁宫侍卫和幽云卫泾渭分明,彼此对峙已久。

梁宜忙不迭勒住马缰,早有幽云卫迎上前:“梁将军,您来了,张公子等您许久了。”

梁宜惦记着定边侯,刚一翻身下马,只见侍卫中走出一人,身着内侍服色,手捧明黄色的卷轴,朗声道:“梁将军,天子宣召,请您即刻往勤政殿见驾。”

梁宜:“……”

梁将军只是个小小的侯府家将,凡事有定边侯顶在前头,头一次知道“进退两难”四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他看了看手捧圣旨的内侍,再瞧了瞧寸步不让的幽云卫,心知这一步迈出去,不仅拂了天子的颜面,更是坐实了“勾结叛逆”“图谋不轨”的罪名。定边侯府世代忠良,这样大的罪名,梁宜担不起,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幽云卫又道:“杨侯现下情况还算稳定,梁将军不去看看?之前在宫中作乱的正是前忠勇伯麾下的精骑军,有几个被活捉了,就押在太极殿里,梁将军若有疑惑,此际正好问个明白。”

梁宜微微一震,被“忠勇伯”三个字戳中心头隐忧。他不愿坐实“乱臣贼子”的污名,却更不愿步忠勇伯的后尘,被朝廷以莫须有的罪名问罪下狱。

京城乱局虽非张景澈筹谋,但他一早洞悉,更兼从容不迫地做出安排,单是这份手段和眼光,已经足够朝廷忌惮。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个手握重兵的定边侯,不管这两人和京中乱党是否有勾结,也不管边军轻骑因为什么出现在京城,当他们现身的一刻,身上的嫌疑就洗不掉了。

梁宜面前如隔天堑,一步迈出就再也收不回。他闭了闭眼,在无声的天人交战中下定决心——转向御前侍卫,跪地行了叩拜大礼:“陛下厚爱,末将感激涕零,只是杨侯如今生死未明,末将乃侯府家将,实在忧心,还请陛下恕末将怠慢之罪。”

言罢,他不去看宣旨的内侍是什么反应,起身走入太极殿。

杨帆此次受伤的确凶险,只要再深半分就是无药可救,哪怕是现在,张景澈也不敢怠慢,和王璇轮流守在床前,用冷水和沾湿的手巾为高热不退的定边侯做冷敷。

或许是冥冥中真的有列祖英灵护佑,也可能是杨帆体质强健,迥异常人,当梁宜踏入太极殿时,定边侯的高烧堪堪消退少许,脸色虽然苍白,脉搏却显而易见地稳定下来。

张景澈搭着杨帆腕子,屏息诊治片刻,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梁宜大气不敢出一口,待得张景澈收回手指,这才压低声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公子,我家侯爷……怎样了?”

张景澈回过头,眉间含着疲惫,却弯下眼角,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放心,有我在。”

梁宜听懂了他的暗示,有那么一瞬间,差点给救苦救难的“张菩萨”跪了。

“张公子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梁宜沉声道,“此次侯爷逃过一劫,侯府上下必定铭记……”

他话没说完,就被张景澈挥手打断了。

“我跟远舟之间没这些虚讲头,”张景澈说,“倒是你们,想过以后什么打算吗?”

梁宜苦笑了笑。

在他选择张景澈的一刻,就知道自己再不能回头,他无意背叛朝廷,却明白朝廷容不下他。梁宜追随两代定边侯,一生都在践行“尽忠报国”,他不会站在山河社稷的对立面,但也不愿白白送了性命。

张景澈看出他的为难,体贴道:“远舟曾经跟我说,想向朝廷辞了爵位,随我远走西域……定边一脉世代忠良,倒也不必辜负了祖上传下的爵位,只是留在中原,难免碍了旁人的眼。等远舟身体好些,我想代他向朝廷递上奏疏,仍旧驻守西北。届时,你们随我一同北归,愿意留在军中也好,若是待得烦了,想去西域转转,也不过是多添几双筷子的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梁宜却知道,要养活数千乃至数万人,所费必定不小。这样的身家,这样的底气,足以与中原朝廷一较长短,难得的是张景澈丝毫没有自立为王的意思,他甚至给了西北边军足够的尊重,让他们能自行选择未来的路。

梁宜再如何心怀朝廷,此际也不得不感动于张景澈的诚意,但他也有顾虑:“京城刚经过一番动乱,朝廷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他们能放大帅西行吗?”

张景澈抬起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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