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49)

作者:徒往

展念迅速起身,连鞋都不及穿,匆匆将房门打开,微薄的光亮伴着冰冷夜风涌入,展念却觉得胸口郁结的一些东西骤然淡去,微微松口气,怔然望着空旷的庭院。

“关门。”

淡淡的语声在暗夜中响起,展念毫无防备地被吓得跳开几步,惊恐地辨认黑暗中模糊的人影,“你你你你你还没走?”

胤禟擦亮火折,昏黄的烛光燃起,他的眉眼笼罩在阴影中,晦暗不明,“为何会走?”

“你到晚上肯定会点蜡烛啊,我看房间黑漆漆的,就以为你已经走了。”

胤禟走上前,将她抱回床榻,他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皇子,弯腰替她掖被子的动作有些笨拙,却惊心的温柔,然而面容几分清冷,缓缓开口:“为什么?”

展念移开目光,“不为什么,闷得慌,开门透透气。”

尚觉陌生的古代陈设,在那一瞬间,忽然带给展念噩梦般的恐惧和无助,仿佛世间只有她自己的回音,静得可怕,黑得可怕。可是这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又该怎么和胤禟解释?是承认自己的敏感脆弱,还是承认自己的孤独害怕?

终归是,一些小女儿的可笑情状,矫揉造作的心血来潮罢了。

“展念,你知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身子是紧紧蜷起的?”

展念一愣,这她真不知道,“是,是吗?”

胤禟平淡地陈述:“你不信我。”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展念却听懂了。在她的潜意识里,其实并不相信,也并不指望胤禟会陪她至深夜,她宁愿以古怪的行为自我折腾,也不允许自己依赖任何人。人世沉浮,她早已不懂该如何将身心全权交与另一个人,她适合花前月下,却并不适合执手偕老。

也许,她本能地阻止着一切人的入侵。

“胤禟……”展念开了口,却不知能说什么。

胤禟的声音沉沉,如经年的香木,“我在。”

“我会努力,努力成为一个……和你相配的人。”

“你已是无可替代。”胤禟淡淡一笑,轻捏她的鼻尖,“别胡思乱想了,快睡罢。”

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微明。展念出了一层薄汗,基本算是好了,她侧头,见胤禟坐在床榻之下,阖眸小寐,显然陪了她整夜,屋内虽暖,终究地气寒冷,展念轻握他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下一瞬,展念的手便被用力反扣住,她疼得轻呼出声,胤禟惊醒,急忙放开她,见展念伸的是左手,神色略微一松,生怕再伤及她未痊愈的右手,踌躇着开口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睡眠意味黑夜,黑夜于胤禟,只怕更甚于洪水猛兽,因为看不见周身险象,本能的恐惧远胜危险本身。展念轻轻揉着手腕,“你,从来都没睡安稳过吗?”

“最安稳的是死人。”

展念想起草原上他和孙挽之的对话,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们不是最忌讳这个的吗,还不快闭嘴。”

胤禟眸中有零星笑意,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已是恢复如常。

展念却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你上早朝还来得及吗?”

胤禟应了一声,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展念推他,“起床!”

胤禟只含笑望她,展念无语片刻,穿衣起身,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发,胤禟看了半晌,道:“女子只可在夫君面前梳妆。”

“讲究真多,”展念手上不停,“我下次注意。”

“你这样,嫁不出去的。”

展念似笑非笑地睨他,“你认真的?”

“嗯。”胤禟一本正经,“嫁不出去,只能留在我府上了。”

展念三两下挽起发髻,抬手用梳子掷他,忽听远处传来金属器物的打击之声,胤禟神色一凛,无意间握紧了刚刚接下的木梳。

“什么声音?”

“云板,吉事三数,凶事四数。”

展念忙敛声去听,云板不快不慢响过三下,在满府的鸦雀无声中,缓缓又响了第四下。

胤禟变色起身,推开门,佟保正匆匆赶来,素来沉着的脚步竟有些凌乱,跪倒在地,声音颤抖,“主子,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郭贵人……殁了!”

胤禟的身形一晃,神情浮出些许茫然,“谁?”

佟保重重磕头,“郭贵人。”

“为何?”

“昨夜,宫女落叶在屋内上吊,房中搜出了‘百岁’之毒,经查,确系贵人死因。”

胤禟忍不住微微弓身,一手按在胸肋之处,一手死死抠住木制的门框,似是痛极也强忍,展念想起孙挽之的话,心中警钟大作,几步上前扶住他,胤禟缓了半晌,终于冷冷直起身,“进宫!”

展念尚未反应过来,便发觉自己的手已被胤禟握住,他的力气很大,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展念被迫跟在他身后,脑中却是一片局外人的茫然,对适才发生的状况,以及将要发生的状况都毫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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