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321)
“口气不小。”男子轻笑道。
随之,门内又推出一人,双手被缚于身后,嘴中塞了破布,男子刀刃向上,往空中一挥,人头在院子的上空划了一道弧线,随后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刚刚第一颗人头停住的地方。
司马清嘴角抽了抽不再说话。
男子似乎看出她的用心,轻描淡写的道:“你答的话不合我意,我就杀一人。不答,杀人。答对,不杀。”
他并非真的要放过屋里被捉的人,只是想找个办法找乐子。
他愿意看到别人恐惧的神色,更喜欢看到因为看到别人的恐惧,而心生恐惧的人。
他要催毁的,就是像司马清这种,皇族之中的经历过大悲大喜仍没有失反抗之心的人。
他要一个像布偶可以任意操控的皇帝,一群甘于臣服的皇族,一朝足以让王家千秋万代,都能坐享荣华的大晋。
“怎么不出声吗?”
第三个人被推出来,应声倒地。
司马清闭了闭眼,艰难的道:“王征,周太傅开城让你们进城,不是让你在这里滥杀的。”
第四个被斩于脚下,司马清黑色的鞋面上,溅上了温热的血,很快凉掉,浸入袜中,粘在脚背上。
王征扛着刀,歪头轻蔑的笑:“”
正在她恍时之机,身后传来老头的声音:“深夜何人闯入?”
“拜访……”司马清正色朗声说出两个字,侧目看了看挂于门上的尸体,声音隐然多了一份悲愤,“替宫里来看看刁……”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呼啸而来,贴着司马清的太阳穴,直接飞过,顿时耳上一寸之地,火辣辣的疼。
红色的血珠子,渗出头皮,一滴一滴浇在耳廓上,像是在鬓边戴了一朵鲜艳娇花的女子。
夜色下妖娆而诡异。
“你真是司马衷的女儿?司马清?”声音从院里的正房深处飘出,随即脚步声响起,跟来的是一片哔哩吧啦烧得正旺的火杖。
这个姓氏压负在身上多年,从未给她带来过好运气,如今也是。
她叹了一声,缓慢回首,冲着说话的人道:“我是羊献容的女儿。”
老头面黑如炭,脸上的纵横交错的纹路,像刀刻斧劈一样,沿着威仪的表情纤拉出一分凝重。
“既然是她的女儿,你就不应该来建康!”
“可我姓司马。”
老头眼角纹深了一分,夺过身边侍卫手上的火杖,几步上前,直接怼到司马清的跟前。
呼呼的风声,吹拂着扭动的火焰,跃闪在两人之间。
司马清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火影闪落在眼底。
“你不怕死?”老头沉声道。
司马清瞟了一眼他手上的火杖,只要再进一掌的距离,火杖上的火舌就能舔到她的脸。
“站在这里的,都能活着离开建康吗?”司马清说的并非虚言,当下攻打建康的王敦,的确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一路从武昌开拔打到此地,用时极短,不过数月。
虽王氏子弟,无人出来相助皇上与他作对,可是王导却一直修书劝诫,不可再进犯建康。
就算要清君侧,杀皇上提拔起来搞新政的那批人,也不能明火持杖。
“我杀一人,是反,杀全城亦是反,无区别了。”他冷笑着将手中火杖一点一点移向司马清的脸,“你的母亲就是依靠这张让男人迷惑的脸,才让司马氏蒙羞至今……”
突然手中火杖,热风扑面,一股糊焦味直冲鼻腔。
亮焰灼烧,火杖脱手落地,“梆梆”一声摔入灰土里。
王敦吓得身子僵硬,不敢动,恍惚的看着司马清,像是看到一个怪物从天而降一般。
“火向改了,小心引火自焚。”司马清用手指略过鬓边几根落发,别在耳后,淡然道:“杀一人,与皇上为敌,杀全城,与天下为敌。王将军,你开出条件,只要能让建康城安定,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王敦愣了愣:“我已与皇上为敌,怎么谈都免不了一战。”
司马清见他已跟着自己的话走,心下略宽,缓缓道:“大晋不只有皇上。”
王敦矍铄的目光闪了闪,脸上勾起一抹狠色:“大晋的确不只有皇上。还有我们王家,没有我们誓死相护,他怎么能在江东立足,早如那司马衷之流,活如傀儡,死如赖狗。连个女人都不如。”
王敦数语,已将司马清的两位至亲之人,贬损得一无事处。
而司马清却一如在听别人的故事,父亲潦草无能的一生,母亲坎坷挣扎的困境,都似藏在心火间多年的精炼后,浇铸成的一把刀,插在心底最痛的地方。
观之,是残酷的现实。
拔出,她心头血无丧失殆尽。
但,唯有活下去,洗去本不应该所承受的苦难,才是当下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