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20)

作者:观棠也 阅读记录

裴南山的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烟一口没有少抽。

那男人登时开始表演变脸,一张油腻肥胖的脸从黄到青,从青到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蓝格纹的手帕来,不停地擦拭自己额头上的汗,“你,你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叔叔去!叔叔为人这么正派,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女儿来!”

裴南山涂了口红的嘴唇配着雪白的牙齿,张嘴大笑的样子和白雪公主里的恶毒皇后像了个十成十,“告吧,你随便告诉,反正我无所谓。”

留下这句话,裴南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们约定见面的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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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爱宝物

裴南山在咖啡厅里的行径不用半个小时就传到了她父母的耳朵里。

踏进家门的时候,裴南山的爸爸把报纸卷起来,嗙嗙地敲桌子,“不像话!真的不像话!”

“南山,你怎么回事呀?”女人,妈妈,听到开门的声音从客厅走过来,不分青红皂白,不悦的声音已经传来。

裴南山站在门口,妈妈几十年如一日的窈窕精致身影由远及近。她不答话,只喊:“妈妈。”

“过来呢,你爸爸在生气。”妈妈也不理她。

从门口到客厅,裴南山穿过一道没有门的拱形门洞,她爸爸,裴松,坐在沙发上捏着报纸。

十月份的丘市已经开始冷,裴松更是怕冷的人,早早就穿上了藏蓝的绒质睡衣。他从老花镜后面瞟一眼裴南山,气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孽障!”

裴南山不应话。

她很久没有看见父母。

裴松又老了一圈,脸上皮肤粗糙的好像磨砂纸,该长皱纹的地方是一点没少长,蜈蚣似的攀着。他也瘦了,原本记忆里裴松有一个挺挺的啤酒肚,和怀了七八个月大的孕妇差不多。可现在肚皮没有了,睡衣空荡荡的,他一晃,睡衣也晃,灌进冷风。

萧元,她的妈妈,领着裴南山来客厅后就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了。她的皮肤也有些松弛,脸上也有皱纹,鬓角边的头发白了,可是头顶的没有。显然是平时没有忘记染头发。

裴南山是裴松和萧元的老来女。

她们夫妻两人在工作上就是志同道合的伙伴,结婚之后双双仍然沉醉在工作的魅力中无法自拔。一直到四十岁才有了裴南山这么一个女儿。

不过因为夫妻俩对工作的狂热,所以裴南山从小就是跟着保姆长大的。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怎么认识自己的父母。

她和三天两头跟爸爸吵架的好友陆祺燃不一样。裴南山没有什么和父母吵架的机会——面都见不上,哪来的时间吵架呢?

三四岁的时候裴南山记事,对妈妈萧元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坐在家里沙发上,主人翁姿态的美丽女人。

她当时问萧元是谁,萧元毫不意外,异常冷漠的说:“我是你妈。”

裴南山知道自己有个妈。也知道自己妈在忙着工作。她对这个设定很接受,见到萧元时很开心。因为妈妈竟然是那样一个大美人。

她企图扑进妈妈怀里撒娇,但萧元推开了她,嫌她身上一股汗味儿,臭。

在那之后,她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妈妈。裴松则是要到她十岁左右才给她留下印象的父亲。

裴南山长这么大,和父母最多的交流就是每个月初打生活费的时候。以前读初中的时候是打电话表示收到汇款,后来再大一点就是发短信。到现在,她不需要父母的经济支持了,一家三口干脆不联系。

裴南山和所有对父母失望的小孩儿一样,在成长路上对父母从饱含期待,满怀爱意,到自我怀疑,逐渐放弃。

有时候裴南山也想问问,她们对自己这么不管不顾,生自己干什么呢?总不能是因为没时间去流产吧?

“我给你安排的好好的男孩子,你怎么那么对人家!孽障!”裴松用报纸敲桌子的声音唤回裴南山的思绪。

她看着裴松,露出一个微笑,但是仍然没有说话。

裴松用报纸指着她,“你别给我搞什么同性恋的名堂,你脑子有病啊?”

裴南山歪一歪头,搜肠刮肚的想到了什么:“你上班那公司,余氏集团,董事长不就是同性恋吗?她脑子也有病吗?”

她记得报纸上刊登过新闻,好大的标题“余氏董事长为爱入魔,恋人竟然是同性?”

内容她也看了,说是余氏集团新上任的董事长在阳县有一个女朋友,两人如何如何如胶似漆。报纸上虽然没有刊登照片,但是笔者描述的就像亲眼所见,甚至和她俩住在一起似的。

“你提她干什么!我退休了!这些事情我哪知道!”

从裴松激动的反应来看,报纸上的事儿还是真的。裴南山抿了一下嘴巴,感叹天下大同。

上一次裴南山和裴松联系,是在三年前,也是为了她性取向的事情。

裴松那时不知从哪听说裴南山在谈同性恋,电话里怒不可遏,要让裴南山立刻回丘市结婚,否则就断绝父女关系。裴南山斟酌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有觉得这个父女关系有断不断绝的必要。反正不断绝,他们也是不联系的。

不过裴南山仍然在电话里解释得口干舌燥,最后留下一句“不要相信没影儿的事情”作为收尾。

现在好了,旧事重来,还真是往事难忘啊。

裴南山心里腹诽的畅快,面儿上不忘给她爸一点体面,免得他真恼火了,气着心脏,显得她不孝。“好,好,不提。是我的错。”

“南山,你和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小靳哪里不好?”坐在单人沙发的萧元开口。她有一把清亮的嗓子,说话前后鼻音分的非常清楚,不去做主持人有些可惜了。

裴南山站在父母面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手又摸到口袋里的烟。没点,她说:“您是说那个秃顶油腻男吗?我不喜欢。”

“那你和妈妈老实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你……”

好奇怪,又好好笑。裴南山原本还算柔和的脸渐渐冷下来。难道不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喜欢女人了?这个世界哪有这么非黑即白的事情,用一代表全部?

更何况喜欢女人难道是什么犯法的事情?以至于萧元连说都不敢说出那三个字。她那欲言又止的惊恐,好像‘同性恋’是一种得了就必死无疑的疾病,还具有强烈的传染性。

裴南山在强烈的烦躁里想到陈婧。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裴南山想象不到。想象不到的根源是她对于陈婧的了解过少。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了解陈婧。常尧安虽然嫌弃很多,但是对陈婧的习惯一应掌握。他知道陈婧睡着时会做噩梦,他知道陈婧初中的时候曾经打过舌钉,后来因为太疼了而且化脓就没有留下它,他知道陈婧的经期,也知道陈婧经期的时候一定要喝浓浓的红糖水,否则就会不舒服。

他知道陈婧所有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习惯。

常尧安这些所有的知道都让裴南山抑制不住的惶恐不安。

他们一趟的高铁停下之前,裴南山带着一丝彼此都没有察觉到的挑衅说:“你知道吗?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

常尧安没有接话,裴南山对着他眼神里清澈的疑惑说:“我和陈婧是同月同日生哦,你看,这就是我们命里注定的缘分。”

“什么?你说的是她哪一个生日?她每年都要过两个生日。”

在常尧安的惊讶和本能地反问中,那种自己的宝贝别人却比自己更熟悉的惶恐不安和即将失去的感觉再一次涌入裴南山的心里。

她兀自镇定,梗着脖子说:“哪个有什么重要的?你有吗?你连一个生日都没有和她同月同日呢。”

常尧安露出夸张的挫败神情,嘴巴张的大大的,脸上其余的五官扭在一起,落在裴南山眼里也如同被夺走心爱宝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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