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里(64)
她悄悄地将手中的笔搁在上面,想要偷闲半刻,一抬首就撞进了那双噙着冷笑的眼中。
江桃里的手比脑子要快,瞬间握住了放下的笔,一刻也不停息地拿起来继续画着,心中不免升起一些委屈。
她不过只是画了一个叉,他却让自己画这么多,果然外面传言没有错,太子就是性子古怪。
接着又画了五张后,江桃里终于累得手都有些颤抖了。
她抬起了柔柔的盈眸,忍不住小声地开口:“殿下,可不可以不画了,我的手酸了。”
声音本就温吞,这般低柔不自觉带了几分娇气。
闻齐妟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勉强屈尊降贵地颔首放过了她。
“殿下真好。”她得了首肯赶紧将手上的笔放了下来,白皙的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那语调犹如昨夜梦魇中的一样,最后哭得嗓子都哑了。
而眼前的人虽是面无表情,却在江桃里的目光下耳垂渐渐浮起赤霞般的艳色,随着这句话含春带娇的语调,那耳垂上的红还有愈渐往下蔓延的趋势。
这般古怪的红大面积地扩散,偏生他还稳坐不动,就似清冷待供奉的神龛。
江桃里迟疑地看了看他粗红的脖颈,复而将视线落在他一本正经、且毫无表情波动的脸上。
“殿下,你……好似得了敏症。”江桃里在心中再三犹豫片刻,还是隐晦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垂和脖颈示意。
然后她就瞧见稳坐不动的太子站了起来,盯着她的目光含了几分危险的狠意。
江桃里倏被吓得正襟危坐,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就在她以为自己触碰了他什么不为人知的病,他却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门框发出振奋地震颤,久久不能停息。
女官说……太子要在她房中留一段时间的,这样走了她会有事吗?
被独自留在房间中的江桃里茫然地眨了眨双眸,头微歪地看着被未被关紧的房门,正被寒风吹得发出可怖的呜咽声。
她盯了门良久,这才起身上前将房门阖上。
未了,她缓缓叹息一口气,太子果然性格古怪,白天和夜间简直判若两人。
江桃里不知晓方才的人出去后前往了何处,也没有再等他回来,兀自爬上了软榻,抱着暖和的被衾闭眼睡了过去。
外面寒风瑟瑟。
闻齐妟骤地停下,脚步微转又停下来了。
“阿妟。”
和他有着如出一辙面容的那人,正一袭雪白,面上戴了银白面具,长身玉立地提着一盏灯,眸光清冷如水。
两人之间的规矩便是一人摘面具,另外一人就须戴上面具,但戴的人最多的是他。
闻齐妟挑眉看着他,双手抱臂,身若无骨地靠在了一旁的假山上。
“知晓,我不该出来,该回去扮鬼吃人。”带着恹恹的语调。
眼前这人瞧着清风朗月,实际上却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
闻岐策眸光微垂,落在他尚且还未完全褪下红痕的耳垂上:“方才可是发生了何事?”
他靠在假山上抬手压了后颈,面上无异色:“无事发生。”
语罢,他抬起脚步错身走过闻岐策的一侧,脚步停下来,头微偏道:“明日你差使府上的人,将房间中的炭火少放些,夜间睡着分外的难受。”
闻岐策目光放在他还泛红的脖颈上,眼中的惑意散去带了几分了然。
阿妟自幼火气便浓,受不得热,许是屋中的炭火过于燥了,所以他这才出来透透气。
虽是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提醒一下,这常年待在乌和的双生弟弟:“勿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话音刚落下,身侧的人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闻岐策提着一盏明月转过身,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光微动,修长的指尖碰了碰灯柄。
炭火过甚不过是说辞而已。
立在雪地中的人,望着那离去的背影面上毫无情绪起伏,那五官精致得似精心而雕琢,一袭纯白融入了雪夜中,干净得似神。
等确定了身上无异常之后,闻齐妟这才慢悠悠地缓步朝着屋子行去。
推开房门,目光扫向里面,透过隐约可窥见的立屏,他看见软榻上拱起了一个小丘。
闻齐妟目光一顿,搭在门上的手收紧。
她倒是什么时候都能安详入睡。
他嘴角轻扯,跨步走了进去,趁着风雪并未吹进来,随手便将门阖紧。
闻齐妟朝着矮案移步,弯腰将上面的画满叉的错本打开,修长的指尖滑动翻至之前看过的那张图上,眸光微凝,片刻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