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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春不知寒 作者:琳荫_第110页

作者:琳荫 阅读记录


高金福用力地眨了眨眼,迫使自己将太后的话仔细在脑中过滤几遍,好几个疑问瞬时浮上了脑海,他本能地只挑出最关乎自己安慰的,因为他清楚,若此刻不问清楚,过了今日若办不成便都成了自己的罪过:“奴才明白,可,可是太后,这差使,官家并未亲自吩咐奴才去做啊!”

“不错,官家吩咐的是身边的李崇克。可这有何难,你让李公公换成高公公来帮这个忙不就成了吗?那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哀家替你想法子吗?”

高金福心中叫苦,太后说得轻巧,这差事左右还是要得罪人,万一让官家知道了,也是要掉脑袋的事,如今只能将赌注压在一边,他又有一问:“太后,那官家的旨意,是将那卷图一起赐给邓雍还是留下?”

“高金福,平日里夸你机灵,怎么今日反倒蠢了起来?若官家明示将图留下,我还找你做甚?”太后叹了一口气,缓和了些语气:“哎,官家如今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意气风发,这本也是好事。可我这做太后的,却总不能跟着年轻人一起瞻前不顾后吧。”她闭上沉重的眼睑,摇了摇头。

“太后教训的是,奴才愚钝,奴才记下了,明日一定将差事办好!”高金福叩首,太后也没再多言,便理了理衣裳,一道走出屋外,卢昭义和侍卫早已无影踪可循。回宫的路上,高金福思索着这中间的干系,他清楚,高太后让自己的拦截的画,便是神宗皇帝生前颇为喜爱的《早春图》,也就是郭熙的名作,此画自完成之日起,便是神宗皇帝的心头所好,一直收藏在图画院后院的藏珍阁库房内,此处收藏的都是历代的名家珍品。话说这库房的钥匙,历来由画院资历最深的待招看管,而且也极少有人知道《早春图》与郭熙的其它画卷分开收藏在此。自从当今圣上即位以来,鄙夷郭熙的作品,大部分的画院学生都已无心再看管郭熙身前的画卷,但是在这大内,依然有几人清楚,即便官家和世人再唾弃郭熙的画作,唯独这《早春图》依然是要束之高阁,妥善保管的。至于这其中的道理,知道这秘密的人大多以为只是出于对神宗皇帝的敬畏,高金福过去也以为是。可如今,他却对此加深了一层怀疑。

次日晌午,高金福打听了李崇克半日的安排,料定他吃过午膳之后便会去翰林图画院完成整理书画之事,因而故意在午膳之时,假装凑巧与李崇克相遇,又将准备好的掺有迷药的黄酒引诱他喝下,便顺理成章地带着官家颁的圣旨前往图画院办差。他原本的打算是先不动声色地将郭熙的所有画卷按照圣旨上的要求全部清点出来,包括《早春图》在内,随后将早春图扣下,先呈给太后听她安排,再前往邓府宣旨。至于若是官家事后察觉或怪罪下来,便说是太后下令安排的,自己只要tຊ有了这个挡箭牌,也不能算是假传圣旨,不至于掉了脑袋。

可是当他胸有成竹地到了图画院,见到待招孙学茂和袛侯武伯潮之后,发现此二人魂不守舍、慌张惊恐,一逼问之下才得知当日午时,库房遭窃,有一黑衣人和一男子打斗,过招间留下一枚铁莲子,再一追问,原来那男子便是王安石身边的光禄少卿林擎。而等到孙武二人再去查看库房时,发现其他珍品都完好,唯独藏有《早春图》的柜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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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处,于墨霄按耐不住心中的疑虑,一把抓起高金福前胸的衣襟,追问他:“那《早春图》究竟是不是林擎偷的?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

高金福被他一抓之下,吓得魂飞魄散:“大…大侠饶命,小人不…不敢有半句虚言。若按照当日的情形来判断,画并不是林擎或者是黑衣人偷的,因为孙学茂跟我说,当日他们俩打斗之后离开时,身上都并未携带画卷,要知道那早春图是一幅大中堂,卷起来足有三尺,是不可能藏在身上看不出来的。”

“既然你那么清楚,为何后来带着人去林家,蓄意栽赃污蔑林擎,还眼睁睁看着卢昭义追杀他全家?” 于墨霄手上加大力道,将高金福拉到面前,扯住他颈上衣裳,狠狠地质问。

高金福的脖子被衣领勒得生疼:“大侠…大侠听我说完!小人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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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翰林图画院之后,高金福和两个小太监将一口樟木铜扣箱径直运往了坤宁殿。他心中七上八下,这腊月的天气里,活活走出了一身冷汗,等到了宫城北面的殿院门前,发现背上如同覆了一层冰凌,叫人寒栗不已。

平日此时,太后应该还在午寐,可是门口的宫女却告知高金福,太后正在会客。高金福正问了声是谁,还没等那宫女回答,只听见太后已在里面穿唤:“高金福回来了吗?给哀家进来。”

高金福赶紧摩挲一把脸上的冷汗珠子,稍定心神,诶了一声推门入内。才抬眼瞧去,只见太后对面站着一个从头至脚穿戴黑衣的男子,那男子此刻并未蒙面,高金福一瞧他的脸,此惊不小,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嘘!小声些!是我派卢将军去翰林图画院先你一步去取画!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太后责备道。

高金福道:“这…这…这是为何?”

身着一身黑衣的卢昭义侧目瞥了一眼高金福,正视前方:“太后神机妙算,指派小人先行前往取图,而公公随后再去,一旦发现《早春图》依然失窃,公公并不知情,表现得自然会合乎情理,这样哪怕官家盘问起图画院的待招和袛侯,他们也可证明公公清白,间接便可让官家对太后打消猜忌。”

高金福这才恍然大悟,太后的计划中,并没有让自己真的去取《早春图》,而是要让自己 “取不到“。但他转念一想:”可,可如今,将军你取到图了?”

太后冷笑一声:“哼!哀家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旁人还是比我捷足先登一步!”

“太后是说王安石的人?”高金福疑虑。

“非也!若是如此,林擎还去图画院做什么?况且他和我一样,空手而归!”卢昭义冷笑。

“那会不会是官家自己派人?” 高金福转了转眼珠猜测。

“应该不会,他把画赐给邓雍,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早春图》带出大内,好脱了我的掌控。如今若是再派人前去,岂不是多此一举?况且他身边我们的人不少,也并没有人回报有何不妥。“太后闭眼,抚了抚近日又多了几道细纹的额头,沉吟:“如今,这图看来确实是丢了,头等要紧的事便是派人赶紧去找回来!”

“昭义明白,必定奋力追回此图。只是,只是官家那边该如何禀报?”卢昭义见太后不置可否,追道:“太后,昭义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向哀家言明的?”

“当初要保这《早春图》,也无非是为了不让新党有翻身的机会,如今虽然图丢了,但是眼前却有一个绊倒新党的大好机会,若是错失,怕以后懊悔也来不及了。”

太后的手停在了空中,她抬头仔细打量卢昭义的眼睛,示意他说下去。高金福的心中又蹦出十七八个问题,他心中暗暗肯定这图果然不简单,怎么就成了绊倒新党的要害了呢?可他为人自认机敏,这当下绝不是打探背后秘密的时候,之后一心服从太后安排,才能让她多添一份对自己的信赖,在这多事之秋,也多一分保命的把握。

只听卢昭义信誓旦旦:“既然林擎已经冒了大不为,敢硬闯图画院偷盗,我们就在官家面前参他一本!”

“可是这无凭无据,单靠图画院待招的一张嘴,恐怕官家是要护着新党的。”太后疑虑。

高金福眼前一亮,顺势赶紧插话:“太后,并非无凭无据啊,这人证就是图画院的孙老儿,这物证嘛,您看,不是也都齐全了嘛?”说罢摊开手心,里面便是方才从孙学茂处得来的铁莲子。”太后看了看二人,露出了一个轻松而满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