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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出书版) 作者:黄易_第989页



建康。石头城。

江岸旁泊着三艘双头舰,桅帆满张,随时可以解缆起航。

刘裕立在登船的跳板旁,心中激动的情绪,确是难以言表。他奋斗多年,纵使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仍不肯放弃,竭尽全力去争取的形势终于出现眼前。

再没有任何人事,能阻止他去和桓玄正面对决,为淡真洗雪她的耻恨。他深心内清楚知道,不论他成为了当今南方最有权力的人,又或是无名却有实的帝皇,淡真永远是他最钟情的女子,他向她付出了全部的感情,为她遭到生命中最沉重的打击和创伤,也因她的屈辱和死亡负起毕生没法弥补的遗憾。

苦待的时刻终于来临,只有手刃桓玄,方可舒泄他积郁在心的仇恨。

来送行的有王谧、王弘、蒯恩、刘穆之和江文清。

刘裕的目光凝注在滔滔流过的江水上,迷茫的星空下,一重薄雾依恋在河面上,这道由西面无限远处倾泻而来的大河,把他和桓玄连接起来,中间是没法化解的深仇大恨。

刘裕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刘穆之身上。自己难道确是南方新朝的真命天子?否则刘穆之这个超级谋士,怎会出现得这么及时,没有他,自己肯定应付不了建康波谲云诡的复杂政治。

他的目光转移到王谧身上,道:“我离开建康后,王大人至要紧稳住建康的情况。朝政方面,请倚重穆之的意见;军事上,则由蒯将军负起全责,他们两人是我出师不在时的代表,王大人可以完全信赖他们。”

王谧恭敬领命。

刘裕绝不怕王谧会阳奉阴违,现在王谧的名位权力,是来自他的赐予,他不因王谧曾效忠桓玄而处死他,已是网开一面,何况还对王谧恩宠有加。

蒯恩道:“大人放心去吧!我们不会辜负大人对我们的期望。”

刘裕微笑道:“我很高兴蒯将军信心十足,记着如发生任何乱事,只要守住石头城,可以应付任何突变。”

蒯恩高声领命。

王弘欣然道:“大人声威如日中天,如有人敢不自量力,便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裕微笑道:“记起当日我们在盐城并肩作战,对付海贼,到今天在这里殷殷话别,岂是当初所能料及?回想前尘往事,有如一场春梦,令人感触。”

王弘被他勾起情怀,道:“不知如何,自第一天认识大人,我便对大人生出信心。坦白说,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看对情况,但对大人,却是首次没有看错。”

刘穆之笑道:“在最关键的情况下,作出最明智的选择,足可令人终生受用不尽。”

刘裕微笑道:“请容我和文清说几句私话。”

四人欣然点头。

刘裕把江文清牵到一旁,低声道:“我离去后,文清千万保重身体,不要胡思乱想,以免影响……”

江文清嗔怪的打断他道:“知道哩!你也要小心行事,勿要轻敌大意。”

刘裕道:“我会比以前任何一刻更小心,当我回来时,会带着桓玄的首级,以祭岳丈大人在天之灵。”

江文清柔声道:“只要桓玄授首裕郎刀下,我心中的恨意将可烟消云散,其它一切再不介意。”

刘裕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自江文清怀孕后,她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从仇恨的死结解放出来,再不着意过去了的事,而是放眼美好的将来。

自己的百结愁怨,也能得解吗?

江文清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我会懂得照顾自己。谨祝裕郎此去一帆风顺,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刘裕一阵激动。

他终于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再非像以前般有心无力。道:“朝廷的事,自有穆之先生和小恩去应付,文清不要费神,我们的孩子才是最重要。”

江文清粉脸一红,垂首轻轻道:“真唠叨!现在的江文清,只想做个好妻子和慈母,其它的都不关我的事。”

刘裕呵呵一笑,拉着江文清的手回到登船处,与众人逐一握手道别,登船去了。

卷四十五 第五章 最后机会

燕飞睁开眼睛,星空旷野映入眼帘,意识重新进入他的脑海,颇有重返人世的感觉。

向雨田坐在他左方十多步外一块大石上,朝他微笑道:“燕兄从千千小姐处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呢?”

燕飞别头朝日出原的方向望去,仍可隐见月丘上拓跋珪营地的灯火,吁出一口气道:“慕容垂反击了,猎岭的燕兵拔营离开,山寨的防卫却大幅加强,显是怕我们劫寨救人。”

向雨田道:“纪千千在这两天有没有见过慕容垂呢?”

燕飞苦涩的道:“千千是欲言又止,但我感到她充满焦虑,于是我告诉她现今是最关键的时刻,她绝不可以有任何事瞒着我,否则我会作出错误的决定,她才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说出来。”

接着把纪千千道出的内容,没有丝毫隐瞒的告诉向雨田。然后叹道:“我的心有点乱,情况似乎非常不妙。”

向雨田沉吟片刻,点头道:“风娘的转变很奇怪,之前她是豁了出去的全力维护纪千干,但见过慕容垂后,她反变得冷淡起来,更没有只字片言提及见慕容垂的情况,教人奇怪。

燕飞道:“千千说感觉到风娘心情沉重,似是正陷于没法解开的矛盾和痛苦中。”

向雨田拍腿叹道:“风娘被慕容垂说服了。”

朝燕飞瞧去,双目奇光闪闪的道:“风娘当然不会为慕容垂一己的私欲而屈服,而是被慕容垂晓以民族生死存亡的大义,不得不再次站往慕容垂的一边,由纪千千的维护者,变成纪千千的看管人。”

又道:“我忽然有很大的危机感,如果今晚我们想不出办法,会输得很惨。”

燕飞皱眉道:“有这么严重吗?”

向雨田道:“我是旁观者清。我有个猜测,就是慕容垂在民族大义和纪千千之间,已作出了选择,也令他超越个人的私欲,回复冷酷无情、无敌统帅的本色,纪千千再非他的心障反是致胜的关键。”

燕飞色变道:“他可以如何利用她们主婢?”

向雨田道:“你该晓得答案,例如慕容垂向我们发出警告,如三天内我们荒人不立即撤走,他会当众处决纪千千主婢,那时我们怎么办呢?如果冒死进击,将正中慕容垂下怀。你的兄弟肯同意这样去送死吗?”

燕飞叹道:“大概不会。我有个感觉是小珪昨夜被慕容垂打怕了,故而认为唯一可行之计,是由我单挑慕容垂。他且说过会尽量减低荒人的伤亡,而只有死守月丘,方可把伤亡减到最低,我太明白他了。”

接而双目毅机遽盛,道:“我们可否博他一铺,趁慕容垂把千千她们送往日出原之际,下手劫人。”

向雨田道:“成功的机会是微乎其微,慕容垂绝不会容我们得手,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燕飞痛苦的道:“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向雨田皱眉苦思,道:“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再不是拓跋珪与我们之间的矛盾,而是纪千千主婢牢牢掌握在慕容垂手上,令他占尽上风,控制主动。但假如我们能营造一种形势,使慕容垂不敢动她们半根毫毛,我们一战定输赢的大计仍可进行,且不愁慕容垂拒绝。”

燕飞一震道:“你是否想到办法?”

向雨田惆怅尽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哈哈笑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任慕容垂兵法如神,智比天高,仍没有想过我们有和纪千千远距离对话的方法,从而掌握他的一举一动。我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设法烧掉他的粮草。”

燕飞呆了一呆,接着双目明亮起来。

向雨田道:“此战慕容垂筹划多时,粮草储备肯定充足,令他进可攻退可守,几陷于不败之地。如果他的粮草被烧掉一半,加上龙城兵团的数千败军伤兵,将不能支持至他退返中山,他将陷于进退两难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