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158)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天空会在迈阿密的黄昏染上层叠的浓郁色彩,由蓝紫渐变,在没有多少高耸建筑的区域里压上轻飘飘被涂抹得美丽的云。

“学长,学长。”

钟情叫秦思意起床。

后者悠悠从安定的黑暗中醒来,想要抬手,却发现钟情正与自己交握着。

“你好幼稚啊。”

秦思意轻声地调笑,指尖倒心口不一地在对方手背上扣得更紧。

他凑近了,在钟情脸上亲了一下,很快笑盈盈地避开,狡黠地看后者怔在原处。

秦思意最初有些排斥两人的亲昵,大脑会削弱对那些对于痛苦过往的印象,但却并不会真正将这部分记忆剪去。

他抵触钟情顺着背脊抚摸的手,没有丝毫的喜悦与欢愉,仅存突如其来的莫名恐惧。

后来钟情便不再那么做了。

他尝试着更多地去拥抱,去传递以前吝啬让秦思意知晓的喜欢。

时间过去太久,以至于钟情偶尔也会担心,自己补不齐那些漏下的,没有告诉秦思意的心情。

送对方去海滨的路上,街灯在到达预定的时间后一盏盏沿路亮了起来。

那速度太快,就连一刻不止行驶着的车辆也没能追上。

如豆的灯火从他们身后向前蜿蜒地点亮,衬着浓紫色的晚霞,好像遥远地,永无尽头地燃至了云端。

“喜欢你。”

钟情毫无预兆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秦思意愣了一瞬,迅速地反应过来,开始从脸颊连着耳垂一起发烫。

“……我也,很喜欢你。”

“比喜欢今天的晚霞还要更多一点。”

他有些滞后地补上了后半句。

车已经停下了,说完这些,秦思意就慌忙抱着谱夹跑了出去。

他身上干净的T恤被海风吹得似面用作指引的旗帜,攫取钟情全部的注意,随着步伐,变成辽阔海面前的一尊只属于后者的清贵圣像。

钟情从前箱拿了画具出来,踩着秦思意留下的脚印,跟在之后朝远处的餐厅走。

萨沙不常来这里,将整片沙滩都交给了阿廖娜去经营。

作为后者自由的代价,他回到R国,承担起了延续整个家族的使命。

阿廖娜时常找钟情聊天。

两人一起坐在远离人群的堤岸上,看见秦思意被晚风与潮声环绕,安静地奏出与海滨的夜色相称的琴音。

钟情总是不厌其烦地描绘着对方。

阿廖娜问他会画多久。

钟情想了想,用一种笃定的神情,说出了一句玩笑似的话。

“直到下一次庞加莱回归。”

永永远远,往复循环。

——

时间跨过零点,餐厅结束了营业。

迈阿密的深夜不算太安全,担心会遇到抢劫,钟情先送了阿廖娜回去,再折返来接秦思意。

画板没有收,钟情回来的时候,秦思意就坐在画架前认认真真地看他尚未完成的底稿。

“原来从这里看,那台琴这么小。”

秦思意听见了脚步声,没有回头便猜到了是钟情。

他远远地指过去,放在海边的三角钢琴,不过才比指尖大出一圈。

钟情挨着他坐下,先是跟着秦思意往所指的方向看,继而又低头,轻且慢地用指腹碰了碰对方的无名指。

秦思意侧过脸,钟情便立刻抬眼看他。

两人的目光隔着晚风交汇在月光下,不知怎么,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忽而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

海潮晃悠悠地映出一轮月亮,钟情的心又开始忸怩而热忱地躁动。

他靠过去,凑到极近的距离,克制地在秦思意的唇边停下,重新将视线上移,好乖地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后者不去回答,反倒轻轻垂下了眼帘。

他的睫毛羽翼似的掠过钟情的鼻梁,在对方察觉到那阵微弱的痒之前,溺爱般吻在了对方的唇瓣上。

——怎么办才好?

钟情的心跳就要过速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喜欢秦思意了,那样丰裕的甜蜜在他的心室里日益膨胀,几乎就要让他的心脏破出由对方滋养诞育的花。

“那台琴放在这里,都受潮了。”

一吻终了,秦思意重新将视线眺向远方,望着他演奏了上百次的钢琴,遥遥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还好阿廖娜买的是台二手琴。”

他轻笑着将脑袋歪了些,挪动目光看回钟情。

这其实没有任何暗示,仅作为对谈间寻常的动作。

然而钟情却想起了曾经在秦思意家里见过的那台贝森朵夫,又顺着回忆,记起一张林嘉时在小音乐厅里塞给自己的纸条。

——Bosendorfer 214VC Secession.

现在的秦思意依旧保留着那几年节俭的习惯。

可钟情去学校接他时,偶尔路过琴房,也还是会注意到,对方总爱羡慕地看着那台永远不会无人占据的施坦威。

秦思意只有这台老旧失修的二手琴,以及走廊两侧狭小的琴房里,那些需要提前登记预约的公用的练习琴。

钟情想给对方买一台贝森朵夫。

一份秦思意早在十八岁时就该收到的礼物。

——

交给钟情的产业如今小部分由职业经理人打理,余下的则全部交给了他的小叔叔——钟意。

由于没了专业性过强的工作内容,钟情原本的助理被调走,换上了一个更偏向于处理日常事务的年轻人。

对方并不擅长去搜寻与联系这类物品的藏家,更别说要从他们手里买下收藏。

钟情于是联系了叔叔,简洁明了地表示,自己想送爱人一台贝森朵夫。

“怎么不带来家里?”钟意正处理完一向投标,难得放松下精神,干脆八卦了一番侄子的恋爱问题。

他听见,在这个问题之后,电话那头的沉默里传来两声轻微的敲击,应当是钟情在思索或是做出决定时的小习惯。

果然,没过多久,后者的话音便再度传来,温和而坚定地说到:“是一个男孩子。我担心奶奶会接受不了,你能先帮我打个招呼吗?”

这回,噤声的倒成了开启话题的钟意。

他揉了揉舒展又皱紧的眉心,并不保证地答应到:“我尽量。”

“是你同学吗?谁家的小孩?”

钟意在挂断前多问了两句,又听钟情犹豫着停顿了片刻。

半晌,后者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嗯,叫秦思意。”

“秦树楚天的秦……”

“我知道。”钟意打断了对方的话,“是以前秦家那个小外孙?”

“嗯。”

钟情有些意外小叔叔还会记得辉煌在数十年前的秦家,也担心对方会像其他知情者那样看轻秦思意,他于是再没多说什么,仅仅简单地肯定了对方的提问。

“哦~那你还挺有本事。”

钟意笑了一声,继续道:“秦家那老爷子要是还在,不得把你的腿打断。”

他惊讶于人生无处不在的巧合,思索了一番,又接着说:“我也送一份礼物吧,就当是沾沾你身上那点好运。”

电话的最后,钟意到底没有明说他的这些话寓意为何,只留下一道将要揭晓又无法迅速被钟情解开的谜题。

以及收藏室里,一座将要被送往迈阿密的,藏着珐琅蝴蝶的台钟。

第134章 重回

『“哥哥你看,是蝴蝶哦!”』

在钟意的少年时代里,最惹他讨厌的小孩就是钟情。

哪怕公共场合下的熊孩子再吵,也不过是一段以分钟计算的有限时间。

而钟情不一样。

钟情是持续性的,甩不开的不确定因素。

钟意始终记得有年中秋,自己带着看似乖巧的小侄子去参加秦家外孙的生日宴。

还没等仪式正式开始,钟情这个丢人孩子就七拐八扭地跑到了晚宴的主角面前,用左脚绊右脚的方式,来了一次精彩亮相。

秦家的小外孙被吓得慌忙钻回到母亲怀里,不久又探出头来,好乖地问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的弟弟:“你摔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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