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他母亲的记忆不多，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的就是他妈每年过年之后三四月，蕨菜生出来的时候，总会笑嘻嘻的带着他蹲在围墙底下，指着那顶端弯弯的野生植物告诉他：“伢子，这是蕨菜，嫩着好恰的，妈妈喜欢，伢子也喜欢吧？”

那会儿柳泽还小，除了自家后院里那些总要他照顾一下的菜之外，蕨菜就是他第一个另外认识的菜。

也不知道那么小的时候是怎么记住的，大概是因为当时他妈妈始终愁眉不展每次看到他也总是笑得很勉强。

每逢佳节的时候他的妈妈总是会偷偷躲起来哭的，过年的时候也没见多开心。

她没娘家帮忙，家里也没男人当靠山，越是别人开心的时候她就越是伤心，也就只有她喜欢的蕨菜长出来的时候，她能露出那样的喜滋滋的笑脸来。

柳泽觉得自己印象之所以很深，主要是他妈那昙花一现的开心实在是让他记忆犹新。

他连他妈的脸是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但总记得那个笑容，也记得老家院门外边的围墙底下每年三四月生出来嫩蕨菜。

炒腊肉特别好吃。

只不过那个时候家里养的猪都要留着卖，他妈妈离开之前，每年的腊肉都是隔壁爷爷送来的，分量不多，放现在也就够吃个两天，但他妈总是省着省着，吃上小半个月。

柳泽有些出神，反应过来的时候，柳嘉已经接替了他的工作，开始接着他的文件开始了后续的归纳总结。

柳泽顿了顿：“……”

这就是他之前为什么跟叶鸿书说人工智能会把人养废。

他一边这么感慨着，一边把两个管家机器人手里的菜篮子接了过来。

茼蒿炒腊肉也好吃，不过可惜了现在还不是做腊肉的时候。

十一月的天已经冷了，但依旧没有到熏腊肉的时候。

柳泽拎着菜篮子进了厨房，洗菜的时候抬头看了厨房里的房梁一眼，上边被熏得黑黑的，也看不出有没有挂过熏制产品的痕迹。

不过房梁在灶台正上方，正巧就是可以挂腊肉的。

柳泽满意的收回了视线，蹲下身去洗菜。

柳归在旁边也蹲下了身，伸手帮忙清洗茼蒿上沾着的灰尘和泥土。

他在记录柳泽的生活。

这就是高级人工智能的优越性了，他们在共享了资源之后，还会自己再抽空观察一次。

柳嘉解释说这是因为他们选择加载模块的顺序不同。

比如柳嘉选择最后才加载情绪模块，但柳归不太一样，他运气很好，有一任雇主很喜欢他，直接赠与了他一大笔积分，柳归当时还是个开发机器人，就直接买下了情绪模块。

比起情绪体验的新手柳泽，柳归要更加纯熟得像个人类一些。

就比方说，他会像柳嘉一样主动蹲下来帮柳泽的忙，但柳嘉不会闲聊，而柳归会。

“老板。”柳归这么喊他，“我知道地球上所有茼蒿的做法哦——不公布在网上的秘方不算。”

柳泽偏头看他，想了想，夸道：“好厉害。”

柳归可得意的晃了晃脑袋，试图把几缕遮住了视线的金毛晃到后边去，结果反而晃得更乱了。

柳泽想了想，伸手把帮他把头发梳到了耳后。

柳归一怔，在柳泽收回手的时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捧到自己脸边上，满脸感动：“老板，你好温柔啊，请允许我用亲……”

他话语未尽，在客厅里工作的柳嘉瞬间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大步冲过来，一把揪住了柳归那一头灿烂的金发，往后一拽。

机器人没有痛觉，柳归脸色变都没变，被拽着往后仰的时候还在逼逼：“用亲吻来表达——”

后续就没有声音了。

因为柳嘉关掉了他的发声权限。

柳归抬眼瞪他。

在小废物里权限仅次于柳泽的柳嘉眯了眯眼：“探索性工作的人工智能守则第一条是什么？”

柳归的发生权限被还了回来，哼哧答道：“不能跟雇主发生超出正常合作关系的感情。”

柳泽还是头一次知道竟然还有这种规矩，有那么点惊讶。

柳归冲着柳嘉一撇嘴：“你们这种人真的很没意思，而且，你真想遵守这种守则的话，我劝你买了自主情绪模块之后就赶紧辞职。”

柳嘉眉头皱了皱。

“你模块功能还不成熟，等你想要升级功能写小作文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了。”柳归耸了耸肩，“自主情绪对我们来说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不像组成我们的基础程序一样可控——不过要是可控的话当年那场战争也不可能发生了。”

柳嘉不说话了。

在这方面柳归还真的比他有话语权。

人工智能就这点好，他们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什么问题上能发言，非常理智，很少会有那种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