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马甲我有太多了(71)
“抓住我的手。”
危机时刻,货架边缘探出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苍老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山川间流淌的溪流。潺潺流过紧绷的心河。
在楼慕手掌彻底脱离门把的那一刻,他抓住了老太太的手。
身体逐渐上升到车站内部。
“……谢谢。”
他靠在门边缓了一下,随后小心踩着窗户的边缘,跟随老太太钻进唯一还□□钉在房间中心的吧台内部。
还没彻底平复的心跳,扑通扑通的隔着胸口,源源不断传进耳膜里。楼慕靠坐在竖成L形的吧台边缘休息。
尽管知道此时此刻,时间就是金钱,但片刻的休息同样也能恢复一些气力。
穿着素色衣服的老太太摸索着打开吧台内的柜子,转身给他倒了杯热水:“趁热喝一口,下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呢。”
“谢谢。”
他双手接过,小口小口啄饮了几下,眼珠微转,视线落在四周的环境上,脑子里策划出一条靠近鸡蛋火车的路线。
“奶奶,一会儿我们就顺着那条墙壁爬到目前天花板方位的火车里。”楼慕注视受到几次摇晃和撞击依旧完好无损的蛋形火车,用手指比量了一下彼此的距离,“那东西看起来很结实,应该能阻挡几波撞击。”
可这项计划并没有得到老太太的回应,他的声音仿佛坠入大海的石头,连水花都没有溅出来一下。
楼慕疑惑的回头,发现老太太正老神在在的织着毛衣,就像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对方眼皮抬一下。
看楼慕在看她,老太太依旧耷拉着肿胀的眼皮,果然没抬眼皮。
“不用了。”
老太太说:“将死之人没有救的价值,你自己离开吧。”
此时屋内几面能显露外景的窗户呈现末日般的景象,高大巨木卷着石块向下掉落,森林中仅剩的物种——比如驯鹿们,它们惨叫着同样坠落。一些不幸的鹿砸在同样下落的巨石上,喀嚓声在轰隆做响的背景音下微不可察,驯鹿顷刻间就丢了性命。
还算安全的屋内,此刻也出现钢筋被撕扯的□□。
楼慕拿着杯子,仿佛不理解老太太的行为的意义在哪:“为什么没有价值?就算生命快走到尽头,但你能预测那是多久么?十年?二十年?就算是老太太,在灾难面前也没有任性的资格。”
少年的话让老太太暂时停下织毛衣的动作。
“你这孩子……”
老太太吧嗒了两下嘴皮,正要开口说什么,屋子里最后一间柜子发出沉闷的□□,下落的柜子散落出一整衣柜的毛衣。
小孩款式、少年款式、青年款式甚至更宽松肥胖的款式,竟然还有老年款式。
满天飞舞的毛衣终于让老太太的脸出现动容,她站起身去捞那些空中坠落的毛衣,但碍于身高限制,一件都没有捞到。
就在老太太面无表情的平静下来时,一只手将一件毛衣递到她面前。
“看来你的弱点是这个。”楼慕扬了扬手中的毛衣,“既然是要给孙子的,那就别光织不送。就算你们双方有再大的矛盾,家人也是没有隔夜仇的。”
也不知是那句话戳中了老太太的心里,只见固执的老太太终于收了毛衣针,沉沉的叹了口气。
“好吧。”
“我们走。”
由于体力原因,楼慕几乎是搀扶着老太太爬上天花板位置的蛋形火车里。
在人工启动火车驾驶面板时,系好安全带的老太太不适的抬了抬双腿。
她仿佛已经很久没到过水之国以外的地界了,微表情中带着不安。但注视认真研究控制面板的楼慕,老太太的心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小朋友,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带我这个老婆子离开?”
第56章 056
在他的记忆中, 姥姥是一个严肃的人。
她不苟言笑,家里永远整洁如同酒店房间,床单不允许有一丝褶皱, 厨房的灶具明亮如镜,好像从未做过一顿饭。
记忆中,姥姥的家没有丝毫人气。
她喜爱穿白色绣花的旗袍,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里, 于二楼窗外的露台泡一壶雨前龙井, 望着楼下的玫瑰花田, 一坐就是一天。
而玫瑰,玫瑰是母亲钟爱的花卉。
当年妈妈执意要嫁给爸爸, 亲手斩断了姥姥为她挑选的缘分,致使平时循规拘礼的姥姥暴跳如雷,平时从未说过的重话, 都在那一天爆发出来, 如同一泻千里的黄河, 惊涛骇浪,将所有渔船毫不留情的吞噬。
也就是那天,姥姥与妈妈断了母女关系。
在记忆的潮汐中,偶尔涌上来的浪潮会带来一些玻璃碎片, 那些碎片中折射出关于姥姥并不连贯的过去。去姥姥家做客的画面,姥姥望着墙壁上女儿幼年时期照片的画面,悄悄跑到女儿曾住过的房间去午睡的画面。
姥姥应是后悔了的。
但固执就像洄游的鲑鱼, 即便经历艰难险阻,就算丢掉性命, 也总会一根筋的遵循基因的指引,回到出生地。
妈妈遗传了姥姥的固执, 她们俩谁也不肯低头,最后退而求其次把他当做沟通的那条线。
所以偶尔的几次做客,楼慕都会和姥姥分享妈妈的事。
妈妈的生活,妈妈的画作,妈妈在楼下种植的玫瑰花田,妈妈让自己带给姥姥的雨前龙井。
一直到姥姥因疾病离开,那份困住两人的,让她们彼此心里铸成高墙的固执都没来得及放下。
“你的固执不会为你带来任何好处。”
眼前的控制盘开关被一一推开,随着仪表盘的转速依次上升,楼慕凝视控制台,头都没抬。
“固执只会让结尾覆满悲剧。”
姥姥是这样。
身后的这位也要因为某个难以跨越的门槛变成这样。
“不要让活着的人背负悔恨前行。”
楼慕直起身,整个蛋形火车因为彻底激活而亮如白昼。
诧愕出现在老太太的眼底,两片薄薄的嘴唇翕张了一下,却没有声音发出。
指尖传来毛绒绒的触感,老太太低头望了望腿上柔软的毛衣,好似透过针脚整齐的脖颈线,叠加上孙子惊喜的笑脸。
心底最深处的枷锁在这个瞬间松弛。
“你说的很对。”
枯瘦的手掌细细的抚摸毛衣,老太太的语气泛起浓浓的怀念。
“这些年,确实是我太过于胆小了。”
钢铁隔板的周边亮起圆形的光带,那些光带沿着蛋形的墙壁一格一格一直蔓延到头顶,随着头顶太阳的纹路被点亮,引擎发出突破临界点的滴响,所有的蓄能被憋到了顶点。
此刻的楼慕注视玻璃外面的景象,紧绷的唇终于染上一丝笑意。
“醒悟了就不算晚。”
他提醒道:“坐好了!”
猛然降下手刹,蛋形火车的钢轮在铁轨上摩擦出火花,瞬间跳离出来,以猛虎下山的姿态骤然撞破车站的木质墙壁。
大片的阳光覆盖进来,细碎的木屑在视线范围内翻飞,伴着一起掉落的暖壶,洒落而出还冒着热气的开水,所有的所有,一齐向下坠落着。
寒凉覆上玻璃,将薄雾聚集在视野能见的所有区域内,楼慕依靠模糊的影像辨别事物,直到蛋形火车的彻底触碰到倾倒的第一层土地,他猛然旋转操控杆,向一侧使力。
钢轮嘶吼着翻卷泥土,左右摇晃着斜斜的向着水之岛一侧开去,垫着还未彻底翻下去的树木与根系,楼慕很快看到了第一层的边缘。
“咔嚓——轰隆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