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玻璃海 作者:小凫_第27页

作者:小凫 阅读记录


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床头灯光打在他脸上,洒了层暖色的薄雾,柔和宁静,可他的双唇微抿,眉心也并非完全舒展。

你的梦里有什么?为何连沉睡也无法安宁。

乔勉的手覆上他的面颊,他感觉到了,半睁开眼冲她笑笑,掌心盖在她手背上。

乔勉趴在床沿和他开玩笑说:“你没给梁阿姨输掉太多吧?”

程何钧缓缓朝床头柜扬了下下巴,她随着方向看过去,手机底下压了张平整的十元纸币。

这个数额恰到好处,不欠别人什么,也没有赢更多。

沉默的间隙,外面忽然开始轰然作响,隔着窗且离开了一段距离,声音像蒙了层纱,闷闷的。

窗帘变作一片幕布,将窗外起落的烟火映得朦胧虚幻。

程何钧说:“过十二点了,今天是元宵。”

乔勉有些惊讶,她这次的假期放得很长,都有些过糊涂了。

小村镇的元宵异常热闹,堪比过年,孩子们欢呼尖叫,偶尔几声犬吠,烟花此起彼伏,程何钧又睡着了,松垮垮地攥着她的手,所以她始终没去拉开窗帘。

焰火绽出的绚丽稍纵即逝,陪她团圆的人就在眼前,真实而温暖。

背来的床单枕套没了用武之地,算了,就脏在一块儿吧。她顺势躺在他身侧,窗外的一角,最后落幕的是大片蓝色焰火,如同海面掀起的浪,她在其中,安然入眠。

这趟短途游甚至称不上是旅行,用散心、慢逛来得更为确切,简单到极致。

第二天阳光洒满半间屋子时两人才起床,随便收拾了一下,程何钧带她坐车tຊ去了周边景点。

到的时候人不少,来去都有,路边还有卖各式各样小吃、纪念品的摊位,虽说千篇一律,但两人都有兴致看上一圈。

曲曲折折攀上了几十级台阶,一拐弯眼见一条幽深的羊肠小道,程何钧有点好奇,他非要拉着乔勉沿枝蔓横斜的土路走进去,抱着一种冒险的心情。

即使不知道之后的景色是否值得,是否如期待那样,也渴望一探究竟。

好在,给这份好奇的回馈是幸运的。

小路尽头,豁然开朗,大片空旷又人烟稀少的区域,像农户家门外的景色,一条绵延而去的溪流,一池宽阔水潭,镜子般映出天上的流云。抬头能看见远处拔地而起的高峰,向山林深处眺望,青峦绿水间藏着一片黑瓦红墙的房,有烟气袅袅散开,也许是农村的寺庙或道场。

水面上架着一座简陋的石桥,一个男人赶着牛、挑了扁担在桥上缓行。

远离尘嚣的清凉世界。

旁边有几户人家伴着一缕细长的炊烟,乔勉沿岸走过去,平房外的院落里,有个女人倾身坐在低矮的凳子上,面前一个小泥炉,手中烘烤着几张薄饼。

程何钧跟过去的时候,乔勉已经开始问价,但那女人摆手说:“这个不卖的。”说完起身往屋里去了。

既然买不了他们就打算到别的地方看看。

还没走出几步,那个女人竟然从后面追了上来,手里多了个小竹碟子,里头放着两块已经烘好的饼。

她说:“我不做生意,你们可以拿去尝尝。”

这么一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乔勉犹豫着要不要拿,程何钧已经不客气地伸手了,女人淳朴一笑,看看他又看看乔勉。

程何钧三两下就吃完了,乔勉咬了一口,还是热的,应该刚做好不久。

接地气的美食似乎都深得她心,不过这类自家做的饼量很实在,她只吃了半个就饱了。

那个女人还坐在屋后,乔勉问程何钧:“你还吃得下么?”

他说:“吃不下就扔了吧。”

乔勉往平房那里瞥了眼,程何钧明白过来,一阵笑:“你怎么这么老实?”

说完他拿过那半个饼,没几口又吃了个干净。

他们坐到桥边,看山,看水,看走过的牛羊和狗,静静消磨掉整个下午。

回住处的时候他问她:“这里怎么样?”

她想了想,说:“我很喜欢。”

“那让你住这儿呢?”

“不愿意。”她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

“你想么?”乔勉反问。

程何钧还没考虑出结果,她淡淡地说:“如果你想,我就跟着你。”

他侧头看她,今天太阳很好,好到让人睁不开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泛着柔光。车窗外的光影在树木枝杈间闪动,一亮一暗,她看向窗外,随口一句,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倒映在玻璃上的表情却那么认真。

如果你想,我就跟着你。

荒芜也好,贫瘠也罢,只要是你,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我愿意。

车开入一段山洞隧道,周围被黑暗和空旷笼罩,耳边是车轮碾在路面上的回声,他的声音却比之更加清晰。

“乔勉,我想带你去见见我妈。”

她仍旧看着窗外,好奇这段隧道有多长,可车仿佛急着要去追赶光亮,没有多久便飞一般穿过漆黑冲入阳光之下,双眼因为突然的光明微微刺痛。

车再次驶进林荫道,树枝横斜交错地绵延向远处,杂乱又保持着某种秩序。冬天走到了尾声,再过不久,那些枯枝就会一点、一点萌发出新芽,一切又重新来过。

她看向前方说:“好啊,去吧。”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疗养院

旅程的最后一天,吃过午饭,他们从农家乐出发打车前往高铁站,并没有像来时那样选择长途客车。

铁路很快,一个多小时后到站,也许是累了,程何钧话很少,出站走了一小段路直接带她坐上辆公交。

里面只有零星三五个乘客,要么看手机,要么看风景,无人注意到他们。车平稳地沿公路驶去,时不时路过大片别墅区或类似公园的景观场所,不知要开往哪里。

车报了三次站,到第四次时,临开门前程何钧才低声说:“到了。”

这一片空旷静谧,没有高楼和拥挤的住宅区,周围种的都是常绿乔木,让人有种春意盎然的错觉。

两人走了大约两三百米,转过一侧围墙,几栋白砖红瓦的小楼进入视野,门口立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华怡康复中心。

乔勉随他进了其中一栋,电梯行至三楼,刚下来,服务台内一名护士打扮的人颇为熟络同他打招呼说:“程老师?今天怎么又来了?”

“嗯,看看她。”

护士看了乔勉一眼,说不清是怎样的眼神,她笑笑说:“何阿姨这些天状况还不错。”

“那就好,多谢你们照顾了。”程何钧点点头,走到服务台前拿起笔填写什么,护士又取出一张递过去,他五指轻按在纸上,转了个圈,正朝乔勉。

特殊病患访问单。

她捏着服务台上固定着的圆珠笔,一行行看下去,白纸黑字都在眼前,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看了点什么,她皱了皱眉,直接在签名栏写下名字递给了护士,程何钧已经把所有探访手续办妥,斜靠在台前等她。

护士给了两人两张通行单,程何钧熟门熟路地带她往里走。

窗户将阳光切割成一个个格子,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直达尽头的咨询台。

咨询台后方是道灰白的铁门,像一张拉开的网隔断了两边,偶尔有歌声或者交谈声从那边传来,不像一个世界。

咨询台的人看了眼通行单,起身给他们开门,钥匙旋转扭动,那扇铁门像鸟笼的出口,短暂开启又重重关上。

她只背了个垮包,路上也没买什么,不由斟酌道:“我空手见她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的。”

“会不会穿得太随便。”

“没事。”

走了没几步路,程何钧停在了307病房门口,他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进去,走到窗前,房中人的面前。

“妈。”

乔勉立在门口,觉得有些突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里面的人逆着光,穿一身灰衣,好似被时间遗忘,慢慢褪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