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还未到，早来的官员们便在门外小声聊天。商克男隐约中能听到她们聊天的内容。

“这就是叶将黎？要重修水利那个？”

“我听说，她在这一路杀了九十九刺客才到琼华。”

“哎，就算她杀一千个又有什么用，这源河之水岂是说修就修的！她从昨天就跪在这里了，陛下想见早就见了！”

商克男没理她们窸窣的谈话，而是继续高声喊道，“邳县县令叶将黎，为邳县百姓请愿重新源河水利，以绝连年水患，保民安生！”

卯时将近时，颜智渊从马车上下来，穿越过一排排的人，站在队伍最前面，她所站的位置与商克男平齐。

“累么？”颜智渊轻声问，她的声音也只有商克男这个距离能听到，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却让商克男感觉到来自亲人的关爱。

商克男身体一震，她听出是颜智渊，有些激动，但是头依然坚定看向前方道，“为民请愿，以身赴死，何谈累！”

颜智渊露出欣慰的微笑，一缕金色晨光洒在朱红的丹凤门上，沉重的门被缓缓推开，宫中传来穿透琼华的声音，“时辰到，入殿。”

商克男见穿着朝服的人鱼贯而入，高喊之声更加坚定。

虽然所有在早朝之人都知道商克男为民请命，但却没有人主动提出。梁鸿鹤也没有主动开口，群臣把今日廷议之事议论完。卯时一排排鱼贯而入的官员，现在星星散散，两两三三从丹凤门旁的侧门出宫。

商克男暂歇片刻，没有继续高喊。她感觉到有一双异样的眼睛盯着自己，朝着方向看去，看到周庄生看向自己，眼中尽是恨意。自从“叶将黎上京为民请命重修源河水利”消息在琼华散开后，便有人追寻是谁让鸿都社论还没有参加的叶将黎去做县令，查来查去查到周庄生这里。周庄生被周家的族长责难，一连好几天逼问她为什么要让叶将黎派去邳县，她到底有何目的？周庄生根本搪塞不过，便把事情原委都说了出来。她被周家族长罚禁足五天，将她府上所有的男宠都卖了，并且严禁她再找男人。

周庄生做梦都没想到，只是想借邳县县令之位解决掉叶将黎，却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所以她恨不得现在冲过去杀了叶将黎以解心中之恨。

叶将黎只是扫了周庄生一眼便没有再看她，她不知道周庄生恨从何来，她猜测也许还来源于鲁猫儿吧。

商克男又在丹凤门前跪了一天，就算是静息术，也难抵挡周身的乏累和饥饿。她这一路从邳县到琼华，打了不知多少场，杀了不知多少人，受了不知多少伤，这一层层的积攒在她被蛊虫蚕食羸弱的身体上。若没有强大的毅力做支撑，她现在只想一头倒地，睡个天昏地暗，吃遍山珍海味。

夜里忽然间狂风大作，哗哗的下起雨来，电闪雷鸣，似乎毁天地于一瞬。商克男抽出油纸，把布锦包好，弓起身子，抱在怀里。可是雨水太大，她跪在这里没有一丝遮挡，任凭风雨吹林。雨水还是顺着油纸的缝隙流了进去，浸透布锦，把里面的血水带出。商克男胸前的衣服腥红一片，身下全部是血水。血水顺着地势，在青石砖上蜿蜒流淌。

夙凤殿中，长灯盏盏，把漆黑的风雨夜点明。

殿中一人持笔，身披一间刺金鸾凤的袍子提笔批阅一本本奏折。她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每一道闪电划过此人都会望望殿外。

梁鸿鹤拉了下滑到手臂处的袍子，提笔写着批复问，“怎么，你心疼了？”

颜智渊道，“陛下，她已经跪了一天半，水米未进，我怕她撑不住。”

梁鸿鹤停下笔看向颜智渊，“你以为，朕让她跪，是给朕看的？”

颜智渊颔首道，“臣明白陛下的用心，可是、可是、可是花澈夜若是知道她最在乎的人，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的罪，我怕她会怪我们！”

梁鸿鹤把笔放在砚台上，拢了拢袍子，向后靠去问，“我们三个人，哪个人吃过的苦，受过得罪比她少？要想成大事，必先劳其筋骨，伤其体肤，这个道理还用朕说？”

颜智渊，“若是她知道我们骗了她，我们要如何向她解释？”

梁鸿鹤微微低头，“你骗了她吗？你肯定了吗？你只不过给她一丝希望而已，这不算骗。”

颜智渊，“可是……”

梁鸿鹤微微蹙眉，“够了，那时事，那时再议。”

颜智渊立在远处，鼓足勇气问，“陛下，你真正伤心过吗，悲痛欲绝过吗？你能体会怀抱希望却又最终绝望的心情吗？”

“住口！”梁鸿鹤拍案而起，身披的绣金袍子滑落在椅子上，“你以为她的死只有你难过吗？难道朕就不难过？你只是失去一个好姐妹，可是朕同时失去了好姐妹和一个可以值得信任的将领，一个可以抵御千军万马，甘愿为朕赴死的镇国大将军！”